用于解剖实验的尸体的来源问题一直困扰着费蒂斯和他的导师。医学课堂上解剖学老师所用的材料随时面临用完的境地,而能够提供尸体的行当不但本身十分令人生厌,而且还容易使所有的知情人处于危险境地。因此K先生的做事原则就是:在交易尸体时绝不问问题。“他们拿来尸体,我们就付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曾经说过,“这是等价交换。”他又有点渎神地说道:“为了不受良心的责备,千万不要问任何问题。”他不知道这些尸体都是谋杀案的受害者。但凡他脑子里闪过类似这种的想法,他都会吓得退缩回去的。然而,他谈论此事时那种轻浮的语气本身就是对灵魂的一种冒犯,也是对与他打交道的人的一种诱导。费蒂斯经常惊异为什么尸体如此新鲜。他总是一次一次地在黎明前被面相猥琐、举止卑鄙的无赖叫起床。他迅速整理自己凌乱的思绪,使之清晰起来;这或许要归功于他的导师那一套不太道德但又直截了当的辩护词。费蒂斯清楚自己的职责,简言之,就是三个步骤:接过这些无赖拿来的东西,付钱,然后对任何犯罪行为都装作没看见。
费蒂斯一贯遵守的沉默原则终于在11月份的一天早晨面临了一次考验。前一晚他被牙痛折磨得整晚无法入睡,他一会儿像一头受困的野兽似的在屋里踱步,一会儿又愤怒地一头栽到床上。最后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入睡,整晚牙齿都在隐隐作痛。忽然约定的交易信号响了三四下,把费蒂斯从睡梦中叫醒。屋外呼呼地刮着冷风,地上结了一层冷霜。惨淡月光下的城市还在沉睡,但空气里已经出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躁动,白天的繁荣景象马上就要在这个城市上演了。盗尸者要比往常来得晚了一些,而且看起来今天比往常更想快点儿拿钱走人。费蒂斯困倦地提着灯指引他们上楼,他仿佛从梦里听到他们在用爱尔兰话抱怨着什么。来者打开袋子时,费蒂斯正倚在墙上打盹儿。盗尸者不得不把他摇醒要求付钱。此时他正好看到了死者的脸庞。费蒂斯惊呆了,赶紧靠近两步,将蜡烛凑近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