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至情论
明中叶以来,随着阳明心学的兴起,思想界掀起一股离经叛道、崇尚心性、独抒性灵的思想解放浪潮。在这股浪潮的冲击下,人的观念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突破:把人从神圣的伦理规范、严密的政治规范中解放出来,置于活生生的世俗生活之中,充分肯定世俗人情的真切含蕴和感性欲望的合理意义,并鼓励世俗的生活、自然的情欲及独立自由的个性。戏曲评点学中的“至情”论便在这一思潮中产生。
李卓吾、金圣叹、汤显祖等,是旗帜鲜明的至情论者,有许多振聋发聩、发人深省的论说。汤显祖在《董解元西厢题辞》云:“万物之情各有其至,董以董之情而索崔张之情于花月徘徊之间,余亦以余之情而索董之情于笔墨烟波之际。”在《西厢记叙》中,他进一步发挥说“其描写神情,不露斧斤”“见精神而不见文字,即所谓千古第一神物”。强调作家的才情,主张直抒胸臆,驰骋想象,要求真情自然流露。沈际飞评《牡丹亭》曰:“抽尽情丝,织成意锦,从无讨有,从空摭实,使人忽啼忽笑。”人的世界本当是情的世界,唯有情到了极纯真的程度,才“可以造立世界”;唯有情获得充分自由地施展,方可以无损于天地之道。陈继儒盛称《西厢》,是因为“一见如许生情,极尽风流雅致”,“看书处摹尽喜忧情,回书处诉尽相思味,一转一折,步步生情”。王思任在《批点玉茗堂牡丹亭序》中认为,汤显祖塑造人物的独创性是对人物内在情感深刻而细致的把握和发挥:“其款置数人,笑者真笑,笑即有声;啼者真啼,啼即有泪;叹者真叹,叹即有气。杜丽娘之妖也,柳梦梅之痴也……无不以筋节窍髓,口探其七情生动之微也。”他分析杜丽娘的性格云:“隽过言鸟,触似羚羊,月可沉,天可瘦,泉台可瞑,獠牙判发可狎而处,而‘梅’‘柳’两字,一灵咬住,必不肯使劫灰烧失。”强调了杜丽娘身上“情”的“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的动人心魄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