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有一截路,是时正是深秋时节,江潮陡落,那一片粼粼白石,都豁然呈露出来。斜阳西坠,衬着这一带疏林黄叶,无限苍茫。素君一面观玩江景,一时替冯子澄凄然增身世之感。那危堤之下,果然有无数破屋。还有将人家搁在那里的朽艇翻转过来,当作屋舍,在里面栖息的。素君向苗子六说道:“这些所在,想就是冯子澄食宿之所了。”
苗子六笑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这些所在,虽然不一定便是冯子翁住址,冯子翁住址想也不出其中。兄弟洁身自爱,又因为观瞻所系,不便同他往来。是以冯子翁一定在哪所地方,兄弟却不便妄对。”
说着,便回头向身后那两名局勇说道:“你们去替我问一问看,有一个姓冯的住在哪里?问出来快来回话,我同韩老爷在这里稍站片刻,不得有误。”局勇连忙答应,笑着在那一带乞丐栖息之所,接连问了好几处。内中有几个乞丐,知道冯子澄踪迹,便指给局勇看。又说:“这姓冯的向来日里都在外边走动,至早大约也要到二更左右,才转回此处。你们看他这棚子,并没有锅灶,你们想想,他若是回来得早,又在哪里弄饭吃呢?”素君偷看冯子澄住的那个所在,只有地下铺着一床稀糊破烂的席子,用两叠方砖做着枕头。枕头旁边有一把黑泥夜壶,上面并没有柄,有一根草绳络着。想是夜来的尿,还不曾倾弃,只见许多金苍蝇围绕着那把夜壶,成群结队地在那里热闹。素君不由从丹田里叹了一口气。正待同苗子六谈心,恰好那个局勇上来,将适才那些乞丐说的话,禀知他们。